“——‘迷恋他人时,你已将自己典当给了地狱。’”
“萨特并不想否认爱的意义,而是强调即便在爱里,人依旧要保有选择的无限自由。”
鄢琦对着提问的学生淡淡地微笑,身旁的davidn教授听着她的回复,认可地点了点头,接上她的话:“真正的存在主义,是拒绝让他人定义你的价值。”
许是话筒离扬声器太近,音响里传出一阵啸音,鄢琦只觉耳畔嗡鸣,迅速替导师拉开话筒距离,大方地对观众道歉。
她抬眼扫过大讲堂的学生,却在三三两两举手提问的年轻人中,一眼看到了专注着望向自己的男人。
关铭健懒散地靠在座椅上,半边脸隐在黑暗中,半边脸被应急灯染成暗红。他手里那本诗集的烫金书脊在昏光下闪烁。男人注意到她的视线,缓缓勾起唇角,指尖划过扉页上她狂放的批注。
情绪瞬间紧绷起来,她的手背在身后握紧了裙摆,故作镇定地继续接受学生提问。手表上的分针在一点点走动,讲座越接近结尾,她越觉得有些呼吸不畅。
她向学长匆匆打了声招呼,就去了台后的洗手间。只是刚要拉开洗手间厚重的门,她的手腕就被一个年轻男人握住。
“ivy。”
“……kyle?”
棕发混血青年的灰眼睛里盛满急切,他身上还带着油画颜料的气息,就像他们在画室初遇时一样。
满旭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,拉着她躲在幕布后的暗处,小声问:“你什么时候回香港?”
“……和你没关系,”鄢琦推了推他不断靠近的身体,“你放手。”
“ivy,”满旭握紧她单薄的肩头,“我听说那个英国佬订婚了?既然如此,你是不是可以留在美国,和我一起了?”
她摇了摇头,拧起眉反驳:“kyle,我没有要和你一起,我们分手一年了。而且我留在哪里和你都没关系。”
“难道你不是因为家里的缘故才要分手的?”满旭问得急迫,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,“如果你想离开香港,我现在就带你走。”
“走?”鄢琦不愿解释太多,听着他的提议,自嘲地笑,“走去哪?”
“我爸说他替我们解决,我带你去慕尼黑,只要你愿意,今晚就走。”
“……”
幕布缝隙漏进的光斑在他们之间跳动,鄢琦抿了抿唇,心口却泛起酸楚。
她清楚满旭的孩子心性,她不认为他能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,有带自己远走高飞的能力。可是说不心动是假的。
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呢?
满旭想要拥抱她,对自己说别怕,可她却试图抽回手,玉镯撞在消防栓上发出清响。
她在黑暗中重重推开了棕发男人,望着满旭那双混血灰瞳,大脑却不自觉想起另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。
她像只受惊的鸟,瑟缩着肩,眼眶有些湿润。还有四个小时,她就要装作无事发生一般,亲昵地挽着那个男人的手,出现在洛桑家的晚宴上。
“ivy,我买了凌晨两点的机票,只要你想来,我会一直在机场等你。”
鄢琦看着他满眼不舍地离开,情绪崩到极致,指尖紧紧扣着墙壁,白色的石灰深深陷进指甲。她攥着他递来的机票,忽然想起大三那年,他们曾躲在切尔西区的地下酒吧,她喝光他的苦艾酒说:“总有一天我要逃到世界尽头。”
玉镯突然变得冰凉刺骨,她缓缓回神,却只觉手腕发紧,仿佛有人用力拽住绑紧她的绳索。
她苦笑了几声,随手把机票迭进口袋,捂着淤堵的胸口,缓了许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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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待掌声响起,讲座结束,学生一拥而上,主动向davidn提出学术问题。她静静地站在一旁,脚步声在她身后渐渐响起。
“该走了,琦琦。”他的手掌虚虚悬在她腰后三寸,像是绅士的守礼,又像猎人对所有物的丈量,“或者你想再聊会儿?”
几个学生停下脚步,悄悄地打量起亲密的两人。在这个以红砖与常春藤闻名的校园里,他的定制西装显得格格不入。
鄢琦面上不显,淡淡地摇了摇头,和导师道了别,才在男人的带领下,坐上了他的车。
“你把书忘在餐厅了,”关铭健将手里的诗集递给她,“我替你带回来了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鄢琦有些心不在焉,只是草草地接过了书,愣愣地望着窗外。夕阳正沉入卡尤加湖,那轮血红的太阳被钟楼尖顶刺穿,光芒也渐渐消散在天的边界。
“是不是不开心?”
男人的声音突然打破车厢内的沉默。
“还好,”鄢琦摇了摇头,深深吸了一口车窗外灌进来的新鲜空气,岔开了话题,“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?”
“重要的事情已经解决了,就过来看看,”关铭健收回视线,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,“毕竟不想浪费你给我的邀请函,所幸时间够用,刚好赶上听你解读萨特。”